他有另一面

“她叫我不要整天缠着妈妈摆积木，妈妈很忙，没有时间。”她小心翼翼地说:“她还说，我要跟她一起去找爸爸，只要爸爸回来，他就可以去赚钱，妈妈就能陪我玩了……”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说:“不管爸爸回不回来，妈妈都会尽量抽空陪你玩的。”

她眼里露出期待:“那是不是真的只要爸爸回来你就不工作啦？”

我问:“你怎么来了？”

“念念叫我来，说她要被吵死了。”

我的房子隔音好得很，茵茵又不是高音喇叭，怎么会吵到念念？

我问:“念念在哪？”

“在门口。”繁音说完见茵茵一直偷看他，便抄起了床上的布偶，对她晃晃，冲她做起了鬼脸。

茵茵立刻重新把头埋进了我怀里，哼哼个不停。

繁音笑了，朝茵茵伸出了手。我连忙抱着她躲开，问:“你想干嘛？”

他的手僵在半空:“摸摸她。”

我不禁有些尴尬:“不用了，你出去吧。”

“你哄那么久都哄不住。”繁音说:“去歇着吧，你脸色很糟。”

“不用。”我可不想他掐死茵茵。

他皱起眉头:“这不是我的孩子么？我为什么不能哄哄？”

我想起之前骗茵茵的话，说:“不是。”

繁音一愣，看着我的目光开始不善:“那她是谁的孩子？”

我有些苦恼，想了一下，在这个当口，茵茵把小脑袋从我的肩膀处露出来，小声说:“我是你哥哥的孩子。”

繁音看向我:“我哥哥？”

我说:“对，这不是你的孩子，是你哥哥的。”

繁音张了张口，我连忙打断他:“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吧？”

显然繁音看出我态度中的隐情，因此瞥了我一眼，说:“我是听说你加了一整夜班，看你又要晕倒，好心帮你。不接受就算了。”

“谢了，”我说:“我没那么脆弱。”

繁音出去了，我发觉茵茵一直没有动静，还以为她睡着了，才发现她正盯着他离去的方向。

我抚着她的背，叫她:“茵茵？”

“嗯……”她又把小脑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目光看向了我，表情既高兴，也有点紧张。我猜她既听得懂繁音的话，又希望我多陪她一会儿。

我笑着问:“你看什么呢？”

“那个叔叔。”

“看他做什么？”

“他……”她眨了眨眼睛，说:“他会摆积木。”

我一愣:“他什么时候和你摆积木？”

“昨天下午。”虽然她已经能说很多话，但还不会说谎。

“昨天下午？”我的天！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张:“那他有没有欺负你？他是怎么找到你的？你没有告诉吴姨吗？”

“姐姐带他来的，说陪我一起玩。她说那是爸爸，他也这么说。”茵茵有点高兴，但还是有点胆怯地说:“他会摆好漂亮的小人人。”

我已经无语。

总算又把茵茵哄睡了，从茵茵房间里出来时，我已经累得头昏眼花，下楼时浑身发软，脚下拌蒜，幸好有人扶住了我。

我扭头一看，是繁音，便没客气，伏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按了按我的背，声音是笑着的:“让你出来你还……”突然用脸颊挨了挨我的额头，声音有点紧张:“怎么又发烧了？”

我说:“没事……”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只觉得自己睡着了，而且睡得还蛮不错。再醒来时，发觉自己又到了医院。

病房里没人，但外面有说话声。

我下床时依旧觉得腿软，扶着墙来到门口，拉开门，看到门外的沙发茶几等物被人挪到了墙边，看起来不伦不类。中央原本是沙发茶几的地方铺了满地的软点，繁音、念念以及茵茵正一起在地上坐着，地上散落的积木证明他们已经玩了很久。

我拉门的这一刻，繁音正用手指弹了一下念念的额头，说:“交出来，别总欺负妹妹。”

“你也偏心眼。”念念皱着鼻子，将一颗积木扔到了茵茵的那堆里。

茵茵大概找那一个很久了，很高兴地把那颗积木拿起来攥在手里。

繁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表情分外柔情。

那边念念的表情非常不是滋味:“都不要对姐姐说谢谢吗？”

茵茵攥着积木，看着她，却不说话。

“是你先抢她的。”繁音对念念说:“道歉。”

“不要！”念念的语气还是很蛮横，但比起跟对我时已经温和了许多。

繁音一把抓过她摆了半截的小塔并站起身，念念也“嗷”一嗓子地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说:“你给我！”

“道谢。”繁音人高马大，不用把手举起来念念就抢不到。

“喂！”念念插着腰，“你抢我的，我为什么要道谢？”

“你抢妹妹的，不也让妹妹道谢么？”繁音傲慢地睥睨她:“你先去跟妹妹道歉。”

“不要。”念念一扭身子，摆出一副不肯的表情。

那边茵茵也不玩了，用手护紧自己摆出来的看不出明目的小建筑，生怕别人抢走似的。眼睛盯着他们两个，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本应在第一时间出去，但心里又觉得这个画面十分美好，便没有动，靠在门口望着他们。

好多年以前，这就是我渴望的生活，只是那个画面里应当也有我。

念念跟繁音争论了一会儿，谁也没有服软，两个人陷入僵持。繁音渐渐失去了耐心:“你不道歉我可拆了。”

“你拆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念念吼叫起来。

繁音挑起眉梢:“我找你妹妹玩。”又低头问茵茵:“好不好？”

茵茵有点兴奋，正挺直脊背要出声，念念立刻扭头:“不准答应！我不帮你找你妈妈了！”

茵茵立刻说:“那不要爸爸了。”

念念得意地看向繁音。

繁音诱惑起茵茵:“爸爸也可以帮你找妈妈。”

“少听他骗人，昨天可是我帮你打电话的，他也是被我放出来的。”念念对茵茵说:“你听姐姐的话，跟我玩，姐姐把姐姐的娃娃都给你玩，不要跟他玩，好不好？”

茵茵高兴地点头:“我要你的积木。”

繁音挑了挑眉毛，没说话。

“好好好，积木就积木。”念念颇为得意地瞥了繁音一眼，说:“我今天回去就都拿给你。你说，你要跟姐姐玩，不要跟爸爸玩，好不好？”

茵茵啃了一下拳头，又把手指伸进嘴巴里，一边啃着，一边陷入了思考。

她常常啃手，心理医生说她内心缺乏安全感，而且非常焦虑。

繁音显然也知道这样不好，弯下腰去握住她的手臂，把她的手从嘴巴里拿了出来。与此同时，念念冲了过来，一把抢走被繁音握在左手里的积木。繁音也没有用力攥，因此被她完璧地抢跑。念念因此高兴极了，欢呼了一声，因为太高兴了，一个用力，将那半截小塔捏碎了。

她呆了，茵茵则“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繁音也露出坏笑，却突然一转头，看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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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茵一见他来，哭声立刻小了，把脸贴在我怀里，一边哼哼一边警觉地用眼睛观察他。

繁音果然已经变“正常”了:“这是怎么了？”

“姐姐没有骗你，她只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唉，她又要哭了，我连忙搂住她。

果然，接下来茵茵哭了老半天，我哄得心力交瘁，原本就一夜没睡有些头疼，此刻都要晕倒了。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我应了一声，来人进来时也没说话，直到来到床边，我才发现是繁音。

她摇头:“不要保证。”

“那……”我没有很明白她的意思。

“妈妈不用每天都陪我。”她耷拉着脑袋，小声说。

“不是，”我真不忍心破坏她的希望，但我没实在分身乏力:“妈妈必须要一直工作的，直到你长大了，再把公司交给你，到那时，我才会不工作。”

她立刻就扁了嘴巴:“姐姐骗我……”

“没有。”她看了我一眼，明显非常不情愿:“姐姐说，妈妈是因为每天都要回家来看我，陪我摆积木才累病了。”

我问:“姐姐具体是怎么说的？”

我问:“为什么呀？因为妈妈今天忘记害你失望了吗？”

“嗯。”她点了点头。

哄茵茵花了好些时间，等她完全不哭了，我才解释给她。她明显并不太愿意接受，却只是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我心疼极了，说:“妈妈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错过你的睡觉时间了。”

我说:“妈妈保证以后不会了。”

她摇头。

我问:“你不相信妈妈吗？”

念念也曾是这样的，我记得她刚出生时可爱得要命，有那么一阵子，她拒绝被任何人触碰，除了我。

那时的我爱她爱得不行，万万想不到未来会有一天，我们会结了仇。

很快茵茵便哭着醒了，她和念念不一样，念念从小就很独立，但茵茵是个非常磨人的孩子，而且特别爱哭。我哄她的时候想起繁老头说繁音觉得她像我的话，心里不禁五味杂陈:就连我，也是更关注聪明伶俐的念念，忽视了像我的茵茵，从某种意义上讲，我给了她与我相同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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