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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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中竟好像已经看到了十几年后,阿娇在这刻分明感到了陈后心中的悸动。陈后这辈子所求不过与武帝白头偕老而已,他这话戳中了陈后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真是缘也,命也。阿娇心中低低叹道,这样的话说出来后陈后哪还有招架之力?

陈后听了这话,伏在他肩头半响说不出话来。心中浪潮起伏,爱恨交织,到最后只化作满心甜蜜。

阿娇不知道,陈后灿烂的笑容直让她觉得心神俱碎。

她多想告诉陈后这个人不值得她爱,除非她降低期望,不然这世只有流不完的泪。

但是阿娇做不到,做不到。

她无能为力,她没办法告诉陈后。

就算能,她忍心吗?

阿娇不忍心,她来陈后梦中许多次还是第一次见她开心。

阿娇收紧心神,慢慢地从陈后身体里抽离出来。满含哀伤地望向陈后,心中几乎是咆哮:如果是你要我来,是不是希望我改变你这一生,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知道吗?为什么还要我再经历一遍你的喜怒哀怒?

阿娇眸中水光一片,痴痴地望向陈后。

却见刘彻轻轻地把她扳过来,含笑在她额头上脸颊上印下一连串甜蜜的吻。陈后俏脸便晕红一片,眉目带笑,一片欢欣之情溢于言表。

阿娇站在殿中,只觉得这份甜蜜刺眼的叫她伤痛欲绝。

她已经见过陈后心痛而亡的那天,明明知道陈后最终得到的只有失望,怎么忍心看下去?

她转过身去。踱步到窗边。木窗开着,黄昏时分,阳光光芒万丈地给庭院中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雾。

远目随天去,斜阳着树明。

入目所见,一片透绿中姹紫嫣红。耳盈鸟语,花香夹杂着暖融融的风迎面而来,直叫人觉得清新爽朗。

阿娇阴郁之心却丝毫未得纾解,她静静地望着黄昏下的昭阳殿。

庭院中缓缓走来一对璧人,正是陈后同刘彻。

他们说笑着,相拥而行。

阿娇却慢慢地留下眼泪来,她闭上眼让泪水划过脸颊。满心痛楚便索性让自己哭个痛快,为自己为陈后。

阿娇忽然一阵头晕眼花,一个站不稳倒下去,只觉噼里啪啦间带倒了不少东西。

本以为会是重重跌落,却没想从梦中满脸是泪地醒来。

阿娇在榻上怔然了片刻,才终于肯定这里是松石斋,她没有做梦了。

茉莉玉漏滴滴塔塔走着,没来由地让人觉得安心。阿娇却沉浸在满心惆怅中,心间犹自绽放着陈后甜蜜满足的笑。

她只要一想到陈后死前的绝情,便只觉得痛的几乎不能呼吸。

她心间无奈苦笑。为什么陈后的痛会如此地感同身受?

许久后,阿娇才看向刻漏。

才丑时三刻,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起明天要下山,强迫着自己放空思绪沉沉睡去。

阿娇第二天醒的很早,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便起身自己去打水洗漱。

秋末风凉,她穿过飞阁不禁走的快了许多。到了厨下,却惊讶地发现已经炊烟袅袅了。

张良正神情严肃地用刀切着牛肉,一片又一片,手法熟练却如临大敌。

阿娇不觉有些好笑又温暖感动,留候出身于贵族家庭,即便灭国后却也很快以一身谋略而被收于高祖麾下。以布衣文弱之身指点天下,不说养尊处优,想来也是从未碰过阳春水的。

现在却在为他们早起下厨,老人家心中诸多不舍,只是不说,只是不肯叫张博达走不了。

阿娇心中感慨,扬起笑容,轻轻走进去。“太公,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

老太公没有回头,手下一顿,“炖个牛肉汤,再烤点饼,这下山一天长着呢。”

阿娇应了声,去点火。却隐隐约约听着外面好像有什么嘶鸣,像马叫。

她点燃火后,便起身到了窗边纵目远望。却见松石斋树林边正栓着十多匹好马,阳光下它们踢腿打转,嘶鸣声正是它们发出来的。

阿娇当即便惊喜道:“太公,这马哪来的,是给我们下山用的?”

张良还是没有看她,闷闷道:“不然老夫拿这些马耕地啊?”

老人家今天心情很不好啊,阿娇心中暗忖,也不问这马是怎么来的。轻快走到张良身边,笑着说:“太公,等过几年张博达再回来,只怕就得拖家带口了。到时候有个小人儿叫您太爷爷,您也这么冷着脸?”

这话一出,老人家冷冰冰的脸一下绷不住了,忍俊不禁道:“也不知道他争不争气。”

又看阿娇还在厨下,便吩咐道:“去把博达叫起来,同你的那个婢子把行李捆在马背上,这里不用你了。”

阿娇便答应了声而去,等把行李归置好后回来用完热乎乎的牛肉汤和烤饼便启程出门。

张良没有送他们,用过饭后老人家便进了书房,似乎这天并没有什么特变。

一行人只得在门口跟他告别,张博达更是一步三回头。却到底没有等来张良开门出来,便只得牵着马,彼此照应着缓缓下山而去。

他们不知道,书房内张良拿着一卷帛书却是久久没有翻动。在他们走后,才开了门慢慢踱步在只剩他一个人的松石斋中。

下山时大阵被封,又是下坡路,倒比上山时快许多。

走到夜里便下了山,又走到天明才到了镇上,几个人先顾不得吃饭去车马行买了三辆马车把行李往车内归置了,才去投店吃饭痛痛快快地睡了一觉。

*****

宫中最近风头最劲的却不是生育了皇子的宁蒗和尹月娥,却是林灵。

那个原来依靠着尹月娥的林灵,柔顺到没有自己脾气的林灵。

她进宫之处陛下召见了一回便就抛下了,只当没有这个人,却不料一年多后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蒙了圣眷。

一月里有一半陛下都是到她宫中去,其余一半自然是留给病重的皇后。

说来也怪,皇后这病的也够久了,时好时坏的,却就是没有一命呜呼。

不过后宫众人却不敢计较皇后这么多年的圣心稳固,于情于理上那是她该得的。

而林灵还真是叫人意外,也更叫人许多人想问一句凭什么?

对啊,凭什么?凭什么是她?

这句话更想问的是尹月娥,她是随口荐了林灵一句是没错,却哪里能想到能把她自己挤兑到一个月也难见上陛下一面。

林灵却也不张扬,受宠后同之前一样地来宫中同她说话解闷,还是那么一口一个姐姐。说起现在受宠了,更是好几次恨不得给她跪下去谢谢她。

尹月娥还能说什么?就是心里微酸,也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左右自己有了皇子总算终身有靠。

她娘进宫来也劝她说,林灵性子好,得笼络住她,当个好臂膀。

种种加在一起,还由得她选择吗?难道她不喜欢林灵了,陛下就不宠她了?

色衰爱弛,她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没有想到颜色正盛,便失宠了。

唯一叫她还安心的就是林灵承宠大半年却还是没能怀上身孕,这样她便依旧得靠着她。

这宠几分实,几分虚,一旦不在,从前这些嫉恨的人便能把林灵撕碎。

但要是有了身孕,甭管是公主还是皇子,谁也不能动她了。

不管怎么样,总是对自己有利。尹月娥再三给自己说过了这些,才能对林灵像从前一样真心关心起几分来。

只是等林灵羞怯地起身告辞,尹月娥还是不由冒出几分酸意,恨不得立刻把手中的玉簪摔了,却还是忍下来笑着说:“多谢今日来给我送簪子,你有事便先回去吧。”

林灵便道:“姐姐说什么谢不谢,从前都是林灵受姐姐的。”

现在也该叫我受你的好处吗?

这话到底叫尹月娥含在嘴里没有说出来,却站起身来道:“胥儿黏人,一会醒了不见娘该哭了,我就不送你了。明日有空再来坐,备着点心等你。”

说到孩子,林灵羡慕不已。“姐姐说哪里话,哪有您送我的?身份不对呢,我给三皇子做了身小衣裳,明天带过来。”

尹月娥见了她的艳羡,心里痛快了几分。“你最细心了,手艺又好,先谢谢你了。”

林灵便告退而去,心下一时滋味难辨。回了宫中,沐浴完后便坐在梳妆台叫侍女梳妆。

她却不知为何兴致不高,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就挽起来就罢了,不用那么费心。”

侍女吃惊笑道:“少使,晚上陛下要来呢,自然得好好给您打扮。”

是啊,她现在正受宠呢。

林灵便闭上眼由着她摆弄,只是心中却叹宠?会叫她现在还是少使?

从前深宫冷寂时,便想会不会有天也能像尹月娥一样有些宠爱,也叫这日子不那么难过。

现在盼到了,其中滋味却是难为外人道。

她独自用了晚膳,颇有些食之无味。又在灯下枯坐了三刻,终于等来了陛下。

林灵笑着迎上去,服侍着陛下更衣洗漱,又磨了一个时辰的墨终于到了就寝的时候。

等她卸妆回来,却见陛下已经侧身躺在榻上睡了。她轻手轻脚地上去,拉过另外一床被子盖上。

陛下从不让人和他盖同一床被子,他的东西就是他的,泾渭分明。

林灵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像他这么冰冷,好像什么都不能引起他一丝一毫的注意。

她洁白如玉的身子也不能,在他眼里勾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偶然有过的几次,事后也必定有一碗浓墨般的汤药等着她。

后宫中人,所求不就是一个孩子吗?陛下连这也不肯给她,却叫她做这众矢之的。

这样,就是宠吗?

林灵想说不是,可是对着后宫中经年累月见不着陛下的嫔妃说这话,有人信吗?

只怕以为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更何况哪有她拒绝的资格呢?毕竟这是她心甘情愿的,怪不得任何人。

只是想起尹月娥可爱的孩子,还是止不住羡慕。不知道何年何月自己会有个孩子,倘若她像现在这样听话陛下会给吗?

到那时,她还能生吗?

不知道,未来一切都没有答案,她只有紧紧把握着现在。

她知道陛下宠她,就是看她没脾气,不像尹月娥那样恃宠而骄。她会更柔顺,更叫陛下省心。

她在榻上东想西想,终于睡去。(未完待续。)

她现在被重新点燃了希望,等破灭时才会一病不起,才会连盼了好久的儿子也照顾不了撒手而去。

多少爱又多少恨,才会让她说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阿娇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股甜蜜,心中却是大痛。

陈后所求是一世一双人,而刘彻虽然爱她却无论如何给不了她这样全部的爱。

她现在越幸福,以后失望痛苦的就会更甚。

她伴着他走过了最难的时光,此后经年理所应当地站在他身边,而不是退后半步。

刘彻含泪而笑,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望向她,缓缓而道:“求你不丢人。”

陈后听了这话,心下酸甜苦辣五味俱全,幼时的两下无猜,少年夫妻的缠绵恩爱,全都涌到心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泪如雨下。

不管这前路究竟如何,她还是决定相信。只有相信,她才能活下去。

至于从前万千种种,已不重要。

陈后咯咯笑道:“你就这么肯定是儿子?”

刘彻听了这话,顿了一下认真地回道:“是公主也好,脾气大,嫁人了我也能放心点。”

刘彻看她这样,心下更是难过,眼泪打着转,到底没有哭出来。只柔声劝道:“别哭,别哭,孩子见你哭该以为你不喜欢他了。”

说着便拿了一方帕子来给阿娇拭泪,陈后却叫他说的破涕为笑,又有些后怕地说:“阿娘每次进宫都叮嘱我,说别哭,不好。”

她泪意模糊间望向刘彻,他也明显哽咽了。

很奇怪,这刻阿娇竟同陈后有了心意相通之感。知道他们这是想起了新政破灭时,想起了马邑之败时,想起了年少时许多的不容易。

刘彻便笑道:“所以以后别哭了,就是有再多不高兴,也等孩子生下来再跟我计较好吗?”

陈后连连点头,把头温顺地靠在他肩头,搂住他的脖子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控制不住脾气。”

刘彻抱着她,直觉得软玉在怀,心下安稳极了。“看来还是个脾气不好的小子,像爹啊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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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刚刚落音,陈后便潸然泪下,从他怀里挣脱,连连摇头去捂他的嘴?30??“不要说求,没有任何人值得你说求。”

没有人可以,太皇太后不行,匈奴不行。你是大汉的皇帝,你低头就是全天下人低头,就是一个民族的血气在向人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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