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良缘

秋淼和自己也不过是遥远，卑微的陌生人，但他虽然有被撞见的狼狈和羞恼，却并没有对她们有丝毫的迁怒。

他四周都是阴谋和陷害——是怎样才能长出这样干净细腻的心？

天生的吗？

不得不说知书不愧是干这种事的一把好手——这点从她潜伏多年却完全没有暴露这一点就能看出。

这不过才短短十多天，知书就将李七子身边的情况摸了个底朝天。

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李七子虽然面上温温柔柔的，似乎很会伪装的样子，但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支撑，装的越多，漏洞也就越容易找。

更不用说李七子这些天被禁足，连原因都在府里传遍了，周围的人也是心思浮动。

这时候再放一个揭发李七子的大功臣知书在面前晃来晃去，只要是不是傻的脑子都锈住了的人，自然知道应该投靠谁了。

所以知书甚至都不用自己费心思开口去问。只要安心坐等着李七子的丫鬟们前来示好，再使些话术套套她们的话，几厢对照拼凑起来，李七子是个怎样的人，也就大概有了个粗略的估算。

正当此时，京城那边的回信也来了。

李七子的人生轨迹完整地呈现在了面前：百草堂二东家的庶女，生母是鞑靼女奴……不觉得这又有些巧合吗？

百草堂可是冰心丸供药的地方。

“越来越有意思了，我们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少年将京城来的密报放在了桌上。

“京城那边的手脚倒是快，当天就抓人审讯了，但李七子的家人，可能确实并不知道她选进宫中之后发生了什么。”张影分析道。

“这倒可能是真的，药铺应该并没有能力将手伸到宫中去，但当年经办将李七子送到黑水格斯的人，一定是有问题的。”

宗仪对宫中选取宫女的流程还是比较熟悉，深知一个宫外药铺，即使有心做些什么，至少也一定要借助宫里的内线。

“有件事情，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过，其实李七子会说鞑靼话这件事并不能算的上是她有异心的铁证？我们最初也只是怀疑而已。”少年忽然说。

“这……对。不过宁愿错杀也不放过嘛！”张影向来是以谨慎为上。

“不，我并没有说咱们是错杀，事实上，控制住李七子本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少年解释道：“但这并不是因为她会说鞑靼话。”

“是因为知书的反应？”宗仪早就注意到了这点。

“对，知书并不是一个不谨慎的人，但还是选择了在得知消息当天就去传讯。”

“这说明知书其实早就知道府里有李七子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只是不能确定是谁。所以一旦能确定她暴露了，就要第一时间向背后的人报讯！”张影到这时候才理清了这背后的门道。

“对，义父以前也跟我说过，安插内线的最好办法就是，多于一个人，但相互并不知道是谁。”宗仪慢悠悠地说。

“这样其中一个人暴露之后，另一个人不仅能及时向上面汇报，还能迅速站队揭发检举已经暴露的人，来确保自身位置的稳固。”少年微笑着看着宗仪：“仪公公，所以我按你说的办了，这样没错吧？”

“没有，知书也果然那样做了。”这也避免了直接审讯李七子和知书，将好不容发现的内线弄断了，再陷入敌暗我明的尴尬境地。

“现在且让知书在那里住着吧，左右她现在也觉得自己安全了。而且既然有知画盯着她，这件事暂时还不用太着急。”宗仪道：“院子内外张统领都安插足够的暗线，知书有任何异动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睛。”

“既然如此，府里的事就先这样等着吧。我先写信给皇兄，让他暗地查查当年安排李七子和知书这些人来黑水格斯这件事，是谁经手，谁拍板的。”

就算经手的人不一定明白他们这样做的意义，但顺着这条线走下去，一定能挖出更深的东西。

还有……

“仪公公，这李七子既然确定了跟鞑靼那边有关系，又和百草堂有联系，那是不是还得告诉卫姐姐一声，让她留意验证一下冰心丸的事？”

“要要要，自然是要的！”宗仪一叠声地答应了并且表示明天一早就去请文秀过来。

少年这才放心地开始写信。

笔落到纸上，写了“鞑靼”二字，他的脑海里突然冒起了一个念头。

既然这些事都或多或少地跟鞑靼有关。那么除了通知皇兄暗地里在宫中调查，黑水格斯这边，是不是也不应该局限在王府里，而是该把眼光多往鞑靼那边看一看呢？

几个便宜舅舅，还真是没一个安生的啊！

……

过了几日，张影来报知书这些天查探到的信息。

少年有一瞬间的拘谨和羞腼，随即很快镇定了下来，回给了文秀一个克制的微笑。

但微笑能克制，眼里的光却不能克制，心里的欢喜也不能克制。

阳光浓烈，气温升高，琉璃窗上前的空气被屋里的地龙加热蒸腾，窗外厚厚的冰花经受不住琉璃上透过的余温，咔擦一声碎裂落地。

不会觉得我还会对弥月她们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所以他又像是给自己找理由一样：“如果为我通风报信的人不能得到保护，以后谁还会站在我这一边呢？”

这是说出口的部分，没有说出口的是，我已经大了，要像一个真正的一方封地的主人一样，保护自己该保护的东西了。

文秀抬眼看向他的眼睛，第一次没有将目光聚焦在他的伤上。

不再是看病人的眼光，而是完完整整地要看清面前的这个人。

尤其是这样的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去留，无非就是和拿走置换一个花瓶差不多的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文秀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在树林遇见的时候。

但这话，他现在还没有底气说出口。

出乎意料的是，文秀竟然收起了之前有些漫不经心的表情，带着几分慎重说道：“不，王爷你做的很好。”

“弥月她们是走不掉的，如果被李七子背后的人知道了她们是揭破这件事的关键，以后她们就危险了。”少年说话的神情带着几分拘谨，为弥月这样，离他很远的下位之人考虑，这样的事对于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卫姐姐觉得我多事了吗？”

真的很好。

人之常情，对于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做事之前多为他们考虑一些是正常的。

但是对于离自己很远，并不亲近，地位又比自己低许多的人，大部分人做事的时候，并不会考虑他们的感受。

“所以王爷设计了这么一出，一是为了将李七子暴露的消息散布出去，好让她身后的人坐不住；二是为了把另一个不明底细的知书牵扯进去，让她来做这个明面上揭穿李七子的人？”

“是啊，李七子要暴露，总不能是我亲自发现的，也很难说成是府里的侍卫发现的，同为府中姬妾，知书她们发现这件事，最合理不过了。”少年考虑的很周全：“我估计就算是李七子本人，也很难确认自己有没有曾经在知书面前露过马脚，毕竟她们都是京城来的。”

文秀脑中灵光一闪：“王爷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弥月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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