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良缘

而焰火的颜色代表军情的等级。

若是最高级别的白色焰火，那倒是不用考虑出城的事了。集市上做焰火的人都知道，白色焰火虽然常见，但要做出军用等级的白焰，却需要特制的材料和工艺。

所以白焰，是最紧急状态，在看见白焰的时候，城门必然是早就关闭了。

本来开开心心看热闹的小孩被大人的恐慌情绪所传染，开始大声哭叫起来。

尖叫声、哭泣声、喝骂声此起彼伏。

进城来凑热闹的外乡人赶着要出去，天寒地冻，自然是不能随便找个地方窝上一晚的，但要在城内客栈住一晚，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银钱，城外就便宜多了。

而城内人也赶着要回家，这个时候，正是小偷混水摸鱼的好时候。

文秀和少年刚刚才吃过饭的馄饨铺都被撞倒了，热汤倒在地面上，“吡”的一声，冒出很大一股白气，被烫倒的人尖叫起来。馄饨铺的老板也来不及抢救自己的锅子和摔到地上的碗碟，抱着钱罐子快速躲到一旁，只心疼的看着地上的家伙什，一边还要扯着嗓子提醒周围人不要被碎掉的碗碟扎到脚。

但人声鼎沸的地方，哪有人能听见他的声音。被扎到的人只来得及哼一声就被人群挤着走了。

一瞬间，所有的旖旎气氛都没有了。

突然，有一个个子矮小的男人低头直冲吉王和文秀所站的地方而来，石正还来不及呵斥拔刀，那人又低头从旁边溜了。

原来是那小偷，他倒是奸滑，早看到吉王和文秀这边衣裳华贵，料到失主也不敢冲过来，结果那大汉冲上前抓小偷，根本来不及看清眼前的人。冲着文秀就直接撞了过来。

吉王此时还处在刚刚的尴尬中没回过神。

等看到有人撞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文秀就被这莽撞大汉撞得混进了人群。

少年一伸手，没抓到文秀。一瞬间，他的心像漏掉了一拍。

滴水成冰的寒夜里，冷汗刷的一下爬满了他的脊背，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一粒细小的冰珠渐渐在他的鬓发上凝出。

文秀被要出城的人流推挤着，又不方便大声喊，竟被人群挤得身不由已的往城门方向走去。

回过神来的少年惶恐地一把拉住身边的石正：“七少夫人不见了！”他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着，然而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北地人民又高，他看了半天也分辨不了文秀到底往哪边去了。

于是索性让石正他们使出蛮力，给他开辟了一条路，他快走几步，纵身一跃，跳到一旁方方正正的一个冰灯台子上。

站的高看得远，正好看到文秀被人群挟裹着，她身形瘦削，和周围膀大腰圆的北地妇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身上穿的那件黑底织金的斗篷在凌乱灯光下熠熠生辉，倒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原本不算矮的身材在身边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弱小无助，连发髻都被挤乱了，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城门走去。

他寻得了文秀的踪迹，心下一定，看看到一贯冷静镇定的她被挟裹在人群中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莫名一酸。

但此时也来不及分辨自己心中那莫名的感觉，只是激动起来，用手一指文秀的方向，“在那里，快赶上她，别让人给冲撞了。”

“啊——我的包，我的包！快来人啊，有人抢我的包！小贼快把老子的包还回来！”

带着孩子的，都忙把小一点的孩子扛到肩头，手里还得牵紧了大的。不然在这种夜里，若是被拐子拐去，那都算是不错的结果了。若是落在了外面，十有**是要冻出人命的。

“是沙匪！肯定是沙匪！”

“你懂个屁，鞑靼人是白焰，白焰！”

“谁摸老子屁股！！”

“铛！铛！铛！铛——”脑补了许多细节的少年觉得文秀看起来也很不自在的样子，正要开口问她有没有事，忽然城门方向一阵尖锐的钟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石正和赵二交换了一个眼神，周围的暗卫也不再隐藏身形，迅速在文秀和少年二人身边集结成队，摆出了高度防御的姿态。

钟声之后是尖利的哨声，伴随着一道烟迹形成的白线，从地面一直尖啸到了高空。随即，不远处城门的上空，一朵幽绿不详的焰火在漆黑的天空中炸开。

幽绿的焰火的军情等级倒是并不十分高，所以城门倒是不会即时关闭——它代表着城门将会在一刻钟之内关闭。

然而此时还有那脑子不清楚的，到这个时候还不肯节省体力老老实实逃命，犹自管不住自己吓人吓己的嘴，还不停的有人喊着：“是不是鞑靼人来了？！”

此地居民中，年纪大的那一批，又到底是经历过兵乱的，所以口口相传间，这军中的紧急号令，倒是并没有被遗忘。

城里人都知道，钟声三短一长响起来时，代表有敌袭。

文秀一怔，先前她也看过腊八节他们集市上放的焰火，没有这么高，也没有这么明亮，但颜色多是柔和红色黄色为主，放出去之后的火焰像花一样散开。

不像眼前的这一朵，绿的明亮又集中，到了空中也没有散开，反而是停留在空中片刻，像一只绿瞳冷冷打量着欢庆的人群。

相反，刚才那种既怕人知道，又想有人来问；既紧张又隐隐有些期待的，可能被人打趣着问起的那场面不会发生的话……

好像，好像总觉得少了一个环节嘛，有点失落啊。

焰火还未散尽，天空中还留着淡淡的白色烟迹，焰火特有的硝烟气味还没来得及传到城门下。人群却比焰火还要猛烈地炸开了。

突如其来的幽绿焰火像是冰水投入了滚烫油锅里，四周本来热闹的人群静了一瞬，突然像开了锅一样地骚乱起来。

塔儿河卫是军屯，虽然此地已很多年没有打过仗。但此地军务倒是一直未曾荒废，每到农闲又不是猫冬的时候，军屯里时常会有操练。对于军中的那一套，多少是知道个皮毛。

“也不知道小石头发现了什么没有，可千万别回去跟张影说。张影那个大嘴巴，跟他说了等于跟仪公公说了一样。”

为了缓解尴尬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电光火石间少年已经在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事了。甚至脑补到了石正会不会告诉槐花然后整个后院的丫头们全都在说这件事——等等，其实本来也就没有什么事对不对？

但忽然捕捉到“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事”这个念头的少年，好像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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