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良缘

文秀不想说话。

旅途劳顿缺衣少食，连日看诊带来身体上的疲惫，都比不上昨晚在净房里一张张漠然的脸，更能让人身心俱疲。

不跟王府走有什么不好，叶暮不是还想逃走吗？跟着王府她哪有什么机会逃走。也不知道她们打着什么主意，但王府那么森严的防卫。

文秀想了一想，还是耐着性子给秋淼解释了起来：“锦衣卫办案，那位公公身为内官，是不好去插手的。”

“但他是吉王府的内官总管！”秋淼几乎是尖叫了起来：“不是什么随便什么打发去宗室闲王府里当差的杂役！”

“帮我们是举手之劳吧。”或许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些，秋淼又收着声音补了一句。

“这就不是什么内官身份高低的问题，王府干涉锦衣卫的事，说起来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文秀有些头痛，祖母难道没有教过秋淼这些吗？

要知道秋淼以前是比着嫁入……那里的规格培养的，这些连自己都知道的规矩，难道林氏没有跟秋淼仔细说过。

殊不知林氏因为何姨奶奶的事，在后宅一直不得志。

受了这样的刺激之后，她当年教导秋淼时，请的是擅专后宅收拢人心，打压异己这些手段的嬷嬷。

至于这些宗室关系，世家历史，各种势力的盘根错节。因为形势总在变化且要交待的东西太多，林氏本想等秋淼定亲之后，看最后进的是哪个圈子再有选择地讲。

但人算终究赶不上天算。

如今的秋淼还是只对后宅那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套路一知半解，连求起人来都还是我我我，完全没有个求人的态度。

秋淼一时无话，大概被这中间的关系绕晕了。

“可是，刚才我去见了祖母，祖母也说不能跟闵百户一起走。让嫂子你想想办法呢！”

秋淼理不清文秀话里的关系，又不肯示弱，灵机一动搬出了林氏这座大佛。

就算嫂子现在对自己不理不睬的，祖母的话她总不能不听吧。

文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不知是讽刺还是自嘲的笑来。

算了，还是躲不过去，文秀把刚才蒙住头的被子放了下来，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秋淼。

秋淼这话说的，前半句或者是事实，可这后半句定然是她自己加的了。

林氏很有可能不愿单独和闵百户一起走，因为按照之前的经验，闵百户虽然没有明面上欺压于她，但暗地里态度实在不算太好。

更不用说那次串通王子成搜她们的身，搜走了那么多钱财——别以为谁是傻子，没有他的首肯借王子成几个胆子也不敢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做这事！

王子成？！

秋淼好像明白了什么。

倒是文秀看着秋淼脸上的神情从焦急转为放松，甚至还带着一丝得意，倒不知秋淼又脑补了什么高兴的事了。

“嫂子”秋淼决定从这件事开始谈起：“那个姓闵的，对敏玉做了那种事……”

真是不好开口，可是话赶话到这里了，要停下去也是不可能了。

“难保他不会对其他人，有，有那种心思……。”秋淼见文秀似乎依旧没有被打动的样子，有不得不说的更明白些。

呵……敏玉出了那种事，本就在你的意料之中吧。

文秀在心里无声地反驳。

“这样对大家都不安全，就像王子成——”

旁敲侧击？

这算是威胁吗——

“七少夫人，麻烦您移步去三楼的小厨房！”石正的声音结束了这场不怎么愉快的对话。

秋淼颇有些懊恼，正说到了关键时刻。文秀倒是觉得石正来的十分及时。

石正来的当然及时。

事实上他已经在走廊尽头听了一会儿了。二层的舱室隔音并不十分好，石正又自幼习武耳力过人。

他方才边听边在心里点头，这七少夫人倒是一个本分人，所以特地选了这个时候为文秀解围的。

刚才下楼之前刚好碰见仪公公面带微笑地唤了小安子拿了些点心礼品，送那个锦衣卫百户下去。

“仪公公找他有什么事？”石正有些纳闷，但职业素养让他并没有真的问出口来。

但宗仪此刻心情很好，见了石正面上一闪而逝的狐疑，便主动开口解释：“咱家给了那百户一点好处，让他将七少夫人暂时借给我们。”

原来如此。

不过，七少夫人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决定了要跟王府同行，还在劝那个胖丫头——不过，这个丫头心思倒是不小啊。

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石正看都没看秋淼一眼便带着文秀上楼去了。

“那你不是帮他治病了吗？”

“帮人治病本来就是应该的，付诊金就可以，没有道理还提别的要求。”

秋淼见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文秀还是不搭腔，心里刚才那点不悦变成了隐隐的怒火。

又沉默了一会儿，文秀闷闷的声音才从被子下面传来。

“我没有施恩给谁。”

分开走就分开走吧。

文秀看着天色还早，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补觉。

一会儿仪公公该派人来喊她了，可不好在他们面前失仪的。

这几天出入三楼贵人生活的区域，她偶尔也会被那些从暗影里突然闪出来的侍卫惊到。

“嫂子你倒是说句话呀，怎么说你也是有恩于他。”

“嫂子，你认识王府里的大太监，你快去帮我们求一求吧。”

见文秀这样，秋淼也没有耐心等着文秀主动开口关心自己了，趁着文秀还没有完全睡着，赶紧把自己心里盘算的事儿给说明白了。

“嫂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

文秀刚脱了鞋准备躺下，刚从林氏那里回来秋淼便一把推开了舱门，坐到了她的床边，气咻咻地说。

文秀还记得敏玉跳海之前的眼神，她躲在人群后面闭了闭眼，不想看见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模模糊糊就听到了那个姓闵的说下船之后他们要和王府分开来走——哦。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懒得问的，真的很疲惫，很疲惫了。

秋淼见文秀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关切地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心里有些不悦地嘟起了嘴。但依旧没有等来意想之中的温柔的关切。

一直对自己无微不至有求必应的嫂子，已经自己歪倒在了床上合上了眼帘，虽然没睡着但是摆明了是一幅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

文秀的脑子有些昏沉，昨晚她并没有睡好。

梦里全是敏玉白梨花一样的面容和眼中幽暗的火。还有最后开在海水里又渐渐沉没的素白的花。

一大早又被秋淼推醒，说是闵百户来了要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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