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良缘

一时半会估计张影也审不完，宗仪拿起了那张可疑的供词读了起来：“昨日上午，在修理次帆……”

“不对，昨日上午根本没有人来修理过帆。”

“？”

……

李鱼头，或者说是假做李鱼头的人，此时已经不能说话了。

“大人，查过了，不是人皮面具。”一个侍卫匆匆来报。

“这李鱼头是登记在册的船工吗？”

“是的，李鱼头来船上已经五年了。当时也是有人作保过的。”

“上岸之后再去查他的家人吧。”张影挥挥手。

不过在场的也都不是傻子，到这个时候，真正的李鱼头和他的家人，或许都已经凶多吉少了。

张影抿了抿嘴，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虽然船工平日里劳作辛苦，歇下来的时候彼此交流并不多，对彼此的生活习惯和特点可能并不是十分了解。

但能找到一个和王府用惯了的船工长相身形都十分相似的人，并不容易。

更不用说这还是一个死士，寻常寻仇哪有这么巧的？

死人已经不能再开口说话了，但他无意中透露的信息却让人不能就这样把这件事情揭过去。

张影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并不只是一个人。

单他一个人很难做到这点，要能渗透到船上来，说明对王府情况的掌控已经很深了。

更令人头疼的人，并不知道那个，或者那些人，现在是在王府的外围还是内院。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不，其实关于这个问题宗仪倒是早有猜测，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王府平静了十几年，终于要来了吗？

这些年当年带来的老人已经基本换了，现在得用的都是新人。

怎样才能既不弄成人人自危的局面，又能在暗地里把所有的人深入仔细的梳理一遍，这才是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临时改做刑房的柴房里，张影和宗仪对坐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着什么。寒夜寂静，柴房里没有火盆，桌上的茶水早就凉了。

门口守卫着的，都是信得过的人。

如果不是宗仪那好看的眉头一直紧锁着，这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场平常的夜谈——至于张影，他这辈子可能没有出现过除了面无表情之外的第二个表情，高兴或者忧愁的情绪，都从来没有在他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上停留的太久。

吉王来黑水格式就藩时年纪还小，最初带来的那一批人年纪都不小了。

比如宗仪的义父李明达和前任侍卫统领甲朔，都是先前柳太后精挑细选的得力人。

张影那时候还只是最低等的小侍卫，又醉心于武艺，对外界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更不要提皇宫里的秘辛和皇室态度这种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小张影关心什么？自然是努力打败府里所有别的侍卫，争取成为王爷身边的顶级侍卫这么远大的理想了。

一个人的心思精力总是有限的，全放在了习武暗器追踪防御上，对王爷小小年纪便急急就藩和当时的情况知之甚少。

简而言之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当时只比张影大两岁的宗仪，已经在义父李明达的教导下，对朝内外的各派势力和动向了如指掌了。在宗仪眼里，张影自然就是这样一个蠢货。

宗仪跟着过来黑水格斯的时候已经有些记事了，但他当时并不明白义父为什么放着宫里的大好前程不要，非要自请随着当时还十分年幼的藩王就藩。

义父笑着说以后你就明白啦。

十多年的时光匆匆流过，当年跟随就藩的小侍卫已经如愿成为了侍卫统领。而和张影同龄的其他小侍卫们也已经成为了能独当一面的干将。

但府里总是会有人事更迭，内官的寿命原就比常人要短，前年冬天，宗仪的义父终究是没有熬过去。

后来的这些小太监虽然也都是宫里送来的，但后面送来的和当年跟着就藩的那一批，又是另一种情况了——这些人回府之后要细查。

王府这些年经营很好，增加了许多产业，放在外头的掌柜手里自然是不放心的。所以，年纪大一些的侍卫退下了之后多是在王府的产业担任了其他的职位。这些人的忠诚度先是不说，他们也并没有很多机会可以接近王爷。

这一部分人，基本上可以排除他们的嫌疑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陈一用刀柄抵了一下申发财的背。

“小的该死！李鱼头说他那天也去摸女人，只要小的不声张，就免了那赌债！”

与此同时。

“小人全招了，上船那天小人和李鱼头赌钱，输了三百钱。”申发财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说道。

“那天小人换班回来，在甲板上看见了李鱼头。”

王府生活无聊，又不能经常出去转。宗仪便经常给少年读些话本子解闷，或是叫了下面庄子里能说会道的人搜集些有趣故事，汇总了起来说给少年听。

这其中的一个故事，便是讲不同身份的人，手掌的纹路也是大有区别的。那些常年做粗活的人，和那些养尊处优的，或是做账房生意这样轻省活儿的人，掌纹是完全不同的。

后来少年大了些，看过管家和茶染那边的一些商契，上面有人的手印或者指印，果然也是验证了之前宗仪说过的故事。

“我昨天上午一直开着窗呢，次帆就没有放下来过，怎么修？”

“哦？哦！”宗仪扫了一眼窗前，那个位置不是七少夫人常坐的吗，哪里能方便从窗口往外看了？

宗仪和张影对视一眼：“提审他！”

张影匆匆出门，宗仪将他刚才按了手印的纸小心折好收进了几案后面的抽屉里。

面前的这几张供词，其余几张上按的手印，都是纹路自然的模糊不清，这跟之前见过那些做粗活的人的手印很像。

只有一张供词上的手印，尽管按手印的人似乎在按的时候刻意微微动了一下，但仔细看下还是能分辨出来，这个人的掌纹和指纹，都比其他人来的要清晰。

但宗仪盯着那几张纸看了一会儿，却也发现了端倪。

“这个人的掌纹……”

“张影过来按个手印。”宗仪取了一张白纸，又从几案地下取了印泥。

张影将手沾了印泥，用力按在纸上——跟那些做粗活的人差不多，张影长期习武，手上的细纹也被磨得相对平滑。又因为手部粗糙，大的掌纹却特别明显。

是负责桅帆的李鱼头。

少年又倒回去把供词往前翻了几页，仔细看了几眼。又挑出了前后的几张分开来铺在旁边的桌子上。

“仪公公你来看这个。”少年示意宗仪走近前来。

烛火并不十分分明，那几张并排的供词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明显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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