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良缘

秋淼的神色有点古怪，看了一圈围着火堆神色各异的众人，吞吞吐吐道：“是百户大人。”

文秀笑道：“是便是了，你这么古怪做什么，救命之恩，等会儿我还要向大人道谢呢。”

徐氏面色复杂的拍了拍她的手：“好了，不用揉了。”

“各位官爷有礼，民妇谢过各位救命之恩，请问戚百户在何处？”

离她最近的一个锦衣卫抬头看了她一眼，冷漠的把头转了过去。旁边挨着这锦衣卫的另一人看向文秀，见她神色茫然，倒有些不落忍，就对她说道：

“我们大人为了救你，被水不知道冲到哪去了，已经几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沓无音讯”

文秀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之前的记忆瞬间涌了进来。

那锦衣卫接着说：“本地知府已派人找当地熟知水性的民伕帮着打捞了”

但文秀什么也没听进去，她只呆呆得看着那锦衣卫的嘴巴一张一合，脑子一片空白。

秋淼在远处看着文秀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精神一样呆立着，跟林氏和徐氏说了一声就走过来拉住她：

“嫂子，百户大人不一定会有事的，到现在也没有打捞上来”她顿了一下，没有说出尸首二字：“你且放宽心，我陪你去河边等着看看。”

文秀眼里恢复了点神采，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忙拉着秋淼道：“你说的对，百户大人武功高强，水性又好，不一定会出事，说不定，说不定累坏了在哪里休息。”

秋淼点点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跟着她一起加快脚步往河边走去。

文秀现在在众人之中地位跟以前大不一样。且不说她这一身医术，就连日常生活也依靠她良多。可现在看见她这毫不避讳的样子，钱织慧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点嫉妒，又不想让她这么出风头，转了转眼珠，拉着明氏说道：

“娘，我觉得文秀是不是有点太戚百户怎么说也是外男，就算出事了，也轮不上她一外人去担忧，七弟妹这样大咧咧走过去打听一个外男的事情，是不是有点不守妇道啊。”

她的声音虽轻，可却刚好够众人都听得清楚。

平时必定要引起一番争吵的，可籍敏玉一反常态，只低头不语。

文秀走到离这帮锦衣卫几步远的地方，见只寥寥三四人，并没有戚丛峥，而且这些人脸上俱是疲惫之色，衣服竟然还是湿的，心里有点奇怪，就低头行礼道：

梅家众女均神色飘忽不定，林老夫人狠狠的瞪了籍敏玉一眼，暗忖道：“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为了一件衣服竟连命都不顾了，可惜了戚百户，白白丢了一个助力。”

籍敏玉有些怕，就偏过头一副要哭的样子。

秋淼冷笑一声：“这个时候还做这种可怜相给谁看。”

文秀身子渐渐失温。虽然她的手被捆在浮木上，并不会沉入水中。但她还是意识渐渐模糊，再度晕了过去。

“醒醒、醒醒”，文秀迷迷糊糊的觉得吵得很，在耳朵旁挥了挥。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听祖父教她识别药材的时候，那天太阳很大，阳光晒在身上，她觉得暖洋洋的，祖父的笑脸还在眼前，可这个天气，这个时辰，好想睡觉啊。祖父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模糊了，她慢慢的伏到桌子上，脸上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

文秀便站起身来，轻声道：“娘，我去找找百户大人。”

徐氏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应了。秋淼急惶惶看向徐氏，徐氏向她微微摇了摇头，只这么一下，没来得及拉住文秀，她就已经朝另外一个坐着锦衣卫的火堆走去。

文秀一边帮徐氏活动胳膊，一边问秋淼道：“我记得我好像被一个浪头拍得晕了过去，是谁把我救了？”

大悲之下，文秀竟然忘记了上岸前最后的事情。

徐氏抱紧了她，秋淼在旁边使劲的揉着她的双手，一边轻轻的喊着她：“快醒醒嫂子。”

“祖父！”文秀一个激灵就睁开眼睛，哪有什么祖父，哪有什么暖暖的阳光！是徐氏在抱着她，不停的给她搓着手臂。

她的手还死死的抓着戚丛峥的衣裳。可是河水很冰。她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手指的知觉了。无论她多么用力的，死死的试图抓住他。闭着眼睛的戚丛峥，还是从她指缝里溜走了。他被河水往下游冲刷着，在波浪间起伏着。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她看都看不清的点。

文秀痛彻心扉的哭着，比溪云去世的时候哭的还要痛。是的，彼时的文秀还天真，以为丈夫的去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生活在这个丑恶，冷漠的人世，在一群丑陋无情的人中间，才是真正的悲惨。

文秀有点茫然，入目就是秋淼担忧的眼神，见她的双目慢慢有了焦距，秋淼欣喜的叫道：“嫂子！你可算醒了，你快吓死我和娘了，你看娘抱你抱得手臂都直啦。”

文秀还有点怔怔的，被秋淼这么连珠炮一说，发现自己还半躺在徐氏怀里，赶忙从徐氏身上起来，徐氏看着她微微笑道：“醒来就好。”

文秀有点羞赧，她不惯跟徐氏如此亲热，但不可否认，徐氏朝她露出真情真意的微笑，这还是头一次。她赶紧拉过徐氏的胳膊，帮她推拿着。这才发现，原来身旁燃起了几个火堆，梅家众妇都在，一个也不少的围着火堆坐着，身上的衣服也都烤干了，难怪身上暖意融融。

“救命啊！”文秀绝望的在河面中大声的呼喊着。“求求你们救救他！”“求求你们，谁来救救他！他可是你们锦衣卫的大人啊！你们救救他啊！”

文秀喊的力歇声嘶，仿佛把自己长久以来的辛酸跟愤懑都加进了这些呼喊。可是河岸上的人仿佛在自己的世界里，文秀跟他们隔着一片无形的墙，隔绝了一切语言跟声音。

有人探头张望着，但是并没有人跳下来水来救人。岸上的人坐的坐，站的站，脱衣裳下来拧干水的，抱着肩膀瑟瑟发抖的，三五成群互相安慰的。没有人呼应文秀的呼喊，甚至他们似乎都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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